
昨天家里的燈管突然間不亮了,父親把我喊來,讓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。打開墻壁上的開關,用電筆一量,開關好著呢,判斷應該是燈管燒了,由于當時傍晚,加之我們住在離縣城很遠的小鎮(zhèn)上,街上的五金店也早早的打烊關門,我對父親說:“明天再換燈管吧,這會也買不來了?!?/span>
第二天中午下班后,我去五金店買來同樣型號的一根燈管拿回家。我和父親把人字梯搬進屋里,父親及時把總閘拉下來,然后雙手緊緊的給我扶著梯子,他怕梯子滑倒,用腳掌死死的頂著梯子腿,確保萬無一失后,父親讓我上去把壞掉的燈管拿下來。
燈管用螺絲固定在燈殼上,梯子上面拆卸螺絲也不太方便,索性我就把燈殼拿了下來,放在地上。固定的螺絲很緊,我一個手按燈殼,一個手拿著螺絲刀卸螺絲,可是怎么轉也轉不動螺絲。這時,我讓父親幫我用手按住燈殼,我兩個手一起用勁,一轉動螺絲刀,燈殼就跟著也轉動起來,連續(xù)好幾遍,都是燈殼跟著螺絲刀轉。父親看看我,“丑,我的這個手缺根指頭,用不上勁啊?!备赣H對他沒有幫得上忙顯得很無奈,也很自責。看著父親的手,頓時,我的臉發(fā)紅發(fā)燙,腦子里一下重回到了那那個永生難忘的一天。
我們一家三代都是煤礦工人,爺爺在李家塔煤礦從大修隊干到退休,父親在機電車間一直是車工,那些年由于全國各地的煤炭企業(yè)經營都不好,工資一連幾個月也發(fā)不下來,父親為了一家人的生計著落,按照內退,辦理了手續(xù)。由于在單位從事的是機械加工,當然機器的原理也就懂得,順理就給自己辦了一個修車部。
多年來,由于父親肯吃苦,給別人修車也很用心,在方大園也有些名氣。漸漸的掙了些錢,父親就籌劃著給全家蓋個稍微大一點的房子,不用再讓我們住牛毛氈房子了。一年前的夏季,家里自建的房子在礦區(qū)河西邊的馬路上建成矗立起來。父親一輩子儉吃儉用,裝修的時候,父親商量著和我一起,不叫外人,自己把房子簡單的裝修下就可以。
買回來裝修所需的扣板、腳線、木工板等材料后,父親和我、還有同住礦區(qū)的自家叔叔們,開始了裝修作業(yè)。隔行如隔山,開始的頭幾天干得很慢,有時還要請教下我們礦上專門做裝修生意的王老五,在王老五的指點下,我們的進度顯然加快了不少,裝修就要完成了,只剩下安裝窗套了。由于木工板需要電鋸裁切,父親就借來了王老五的電鋸,劃線、切割、倒角、打釘……井井有條,父親開玩笑的說:“咱們一家看來也能干裝修了!”。
自建民用房當然不如專業(yè)建筑隊蓋得房子,墻壁不是很平,窗套套上去,頂面與墻面接觸的不是很緊,父親說裁剪一些木工板,把里面的空間墊起來,我說還是不用了,上面也沒有人能看到,差不多就行了,父親非要堅持自己的意見,到院子里用電鋸裁剪起了木工板。
過了一會,父親突然走進房子里,“丑,這下把亂子懂哈啦”。我扭過頭,看著父親的一只手把另外一只手緊緊的握住,雙手間鮮血直流,衣服胸襟也被染成了紅色,從院子里到房間里的地板上到處都是滴落的血跡,當時我嚇得雙腿發(fā)軟,一時間不知所措。我趕緊問父親怎么了,父親說一不小心,電鋸把一根手指頭鋸斷了,聽到這我哇的哭了起來,連哭帶喊“你咋弄的嘛,這咋辦嘛”。父親繼續(xù)說到:“不怕,丑,還連著皮,去醫(yī)院縫一下就可以了?!?/p>
從我生下來到現(xiàn)在從沒有見過這么血腥的場面,我害怕極了。父親讓我給西平叔打個電話,叫他開車過來去醫(yī)院。我此時的雙手毫無力氣,雙腿一直在抖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掏出手機一連撥了幾次號碼都沒有撥對,父親看著我害怕的樣子,說“不疼,你不要害怕?!边^了一會西平叔的車到了家門口。
我把父親攙扶進車內,到了我們礦上的醫(yī)院,醫(yī)生檢查完,說是條件限制,讓我們去市里的醫(yī)院進行接指手術。簡單處理后,我們緊接著開車趕往市區(qū)醫(yī)院。到了醫(yī)院后,辦了了住院手續(xù),聽醫(yī)生說是在顯微鏡下要進行接指手術,當晚我就在意外風險書上簽了字后,進行了手術。
手術室外,我心里不斷地在自責,要是我當時站在父親跟前,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,我長這么大了為什么還不能保護好父親呢,裝修這干啥啊……各種思緒如火山爆發(fā),頃刻間涌上腦海,嘴里一直在默念著,老天爺你就看在父親辛苦一輩子的份上,保佑他吧。煎熬痛苦中等著那一分一秒快快過去。
手術大概進行了2個多小時,父親從手術室推出來,顯得疲憊不堪,眼睛半咪著,走到父親的病床前,父親說到:“丑,別哭,好著呢,我也不疼,你給家人打個電話,就說手術做完了,好著呢?!?/p>
前兩天,聽醫(yī)生查房后,說是還不錯,被接上的那根無名指也慢慢有了血色。父親說:“我也能走,這有你媽照顧,你回去上班吧,不要讓領導說你”。我表示不同意,但父親非要讓我回礦上繼續(xù)上班,再三勸說下,最終我妥協(xié)了,按照父親的意思回到了單位。
回到家里,我也總是打電話,詢問父親恢復的怎么樣,父親總說好著呢。兩周后單位放假,我也沒有給父親說,便早早的坐上去市里的班車,到了醫(yī)院我趕緊去父親的病房,我問咋樣了,父親和母親沒有說話,我再三追問,父親說,你走后開始長的不錯,但是慢慢的手指變黑,供血不足,接上我的那根手指變紫變黑,最后醫(yī)生說沒有接活,只能截掉了,第五天的時候就截了。
父親話語剛落,我一下子哭泣了起來,滿病房都是我的撕心裂肺的抽泣聲,父親安慰我說,“你看你,都成人了,這點小事都這樣,以后全家人還指望你呢?!钡俏铱傉J為沒有陪伴父親,又一次的悔恨懊惱我自己。
又過了一周,父親也出院了,生活的一切也都恢復了平靜,但是從這以后,全家人無論做什么事,首先想到的是安全。
父親的修車行當還在繼續(xù)著,但現(xiàn)在最不一樣的就是學起了礦上的“手指口述”,在干活前,總要把可能出現(xiàn)的危險因素判斷一遍,然后才開始干活。家里誰要是開車出去,也總是叮囑:“慢就是快、快就是慢,哪怕花上幾百塊錢的油錢,慢慢開”。就連領著小孫女逛街的時候,都能老遠聽著爺孫倆一起唱著貝瓦兒歌的聲音,“紅燈停、綠燈行、黃燈亮了等一等……過馬路,停下步……”。